2006年12月1日 星期五

為什麼我愛身份地位

1】我愛身分地位,作者是艾倫狄波頓,中文本在2005年由先覺出版。
2】身分地位的定義:個人在世人眼中的價值與重要性。
3】擔心自己無法達到社會定義的成功,或是自己的地位跌落,都會引發身分焦慮。
4】下面是對此書的心得,也試圖探討人為什麼追求身分地位。

我曾經去一間商店買東西,當時我穿著運動服,一附相當隨便的樣子,走到店裡去店員對我不理不睬,我向店員詢問一些細節,店員的態度也是相當冷淡,走出商店 後,我感到有些憤怒。隔天,我換了一個較為正式體面的裝扮,又走進那間店,發現店員與昨天是同一位小姐,不同的是,她對我的態度卻一百八十度大轉變,不但 仔細地為我解說商品,解說時也是笑容可掬。

講這段故事並不是為了嘲諷店家的勢利眼,而是我們可以發現身分地位在社會或人群中所擁有的重要性。讀過一些關於傳播符號的理論後,我們都知道,人的穿著外在可以傳達各種訊息。一開始穿著隨便(或是用一個中性的字眼:輕鬆)的我,傳達給店家的訊息可能是:隨便來逛逛的、貧窮的、不被注意的;後來穿著正式以 後,訊息就改變為:來購物的、富有的、重要的,這樣的訊息傳遞給店家後,我與店家之間的關係改變了。

為什麼我感到憤怒後,反而換了一個裝扮重新出現?照艾倫狄波頓的論點而言,是因為我與店家之間的關係得不到重視而感到羞恥,我想爭取旁人的愛與尊重。而從另一個角度來看,要得到人的重視就必須將自己裝扮成光鮮亮麗的模樣,經濟實力成為了這個時代判斷人價值的基準。

我突然想到一部電影,穿著PRADA的惡魔。那是一部講述關於社會新鮮人無意間進入一間時尚雜誌社工作的故事,那間雜誌社的總編輯是個不斷壓榨員工勞力心 力的惡魔。其中一個場景令我印象深刻,總編輯與其他的工作人員正拿著兩條顏色相近款式不同的腰帶在討論,女主角卻認為這兩條腰帶是差不多的東西,惡魔總編輯狠狠地訓了她一頓,「妳不知道時尚工業對你生活的影響嗎?從我們雜誌社開始報導這種款式的服裝到它退流行了,變成大賣場打折在賣的毛衣,也就是妳現在穿的這一件毛衣。」

連衣服都成為了社會關係的隱喻。

在佛洛姆的著作中提到,人最深沉的需要就是脫離孤獨,我們之需要愛,其根本在於人類的隔離體驗,以及脫出隔離的需要。當體會到隔離感,卻又無法以愛結合,人便會變得羞恥、焦慮不安。人都會經歷過幾種愛:情愛,透過與情人共同面對問題消彌這種不安,是一種具有排他性的愛;母愛,無條件地接受與給予的愛,是對無助者的愛;兄弟之愛,奠基人與人之間平等的關係;以及對神的愛,這種愛又可說是對道德的渴望。

仔細分析之後可以發現,人追求身分地位的動機源自於兄弟之愛這一種愛。兄弟之愛即是對世人的愛,是平等者之間的愛。兄弟愛建立在「我們都是一體」的體驗上,我們渴望與社會打破隔閡,融入社會。所以換言之,這種愛帶有受到他人認同的期待,也暗藏了自我認同的危機。

是先經過自我認同,然後再由他人認同「自我認同後的自我」?

還是我們認同受「他人認同後的自我」?

我們到底要穿自己喜歡的衣服還是別人欣賞的衣服?

因此我們在追尋自我價值的過程中,很容易焦慮。自我的定位越清楚的同時,表示與他人劃清了界線,這種行為等同是宣告自己的孤獨,強化了自己與社會的隔閡感。為了消除這種焦慮感,很自然地我們開始追求他人的認同,追求社會地位,追求社會大眾所認定的成功,追求與社會的聯繫。

然而在追求地位的背後,卻隱含著階級的意識形態。在這個意識形態的框架下,人們渾然不自覺地受到操控,追求屬於自己社群、宗教、性別的身分地位。批判意識形態並無助於解決受限的困境,但理解意識形態卻能幫助我們面對問題。只要世上有身分地位的一天,必然存在著階級的問題。

卡爾馬克思聲稱,政治就是上階層控制下階層的暴力,資產階級壟斷了社會資本剝削無產階級。在共產黨宣言中,他急於終結掉階級意識的問題,並提出了各種實踐方式,諸如:生產器具集中於國家、廢除土地所有權、「剝奪利用此種佔有(按:壟斷社會資本)來奴隸他人者的權力」等。

馬克思的理論其來有自,他的年代正是工業革命後,西方社會的政治經濟體系與物質發展最快速的時代。傳統的中古社會,君王的政治權力基礎來自於宗教,人們無 法質疑自己與生俱來的地位,在那樣的社會若要博取名聲與他人的重視,唯一的途徑便是奉行教會提倡的道德標準,聖經也記載了這樣的故事:耶穌曾讚揚一名將身 上所有的財產奉獻給教會的貧婦,勝於只捐獻身上一部份金錢的富翁,即使富翁捐的錢比貧婦還多。在這個故事中可以發現,過去時代的名聲並不與經濟能力成正 比,甚至在聖經中其他的段落還將查稅官與商人比作惡徒。

但自從工業革命後,整個西方社會的政治思想也從「君權神授」調整為「天賦人權」,人們不再認同宿命,反而相信起自己擁有爭取一切自理一切的能力。於是爆發 了法國大革命,人民為了打破三級階層、爭取自己該有的地位而戰鬥。基督教是一神論的宗教,基督教社會也意味著單一價值觀的社會,當上帝的神聖性被打破之 後,出現的是看似脫序混亂的多元價值觀社會。自由主義是那個時代最重要的思想,自由主義肯定個人的自由(或自主性),任何人皆有自由選擇他認為有價值的生 活方式。照理講,這樣的情況更應該可以讓人發掘自我的價值才是,然而實際上並非如此。

人在拋棄神學後,開始追求科學,工具理性成為了新一代的思考方式。工業革命後,資產主義開始發展起來,資產主義是一種累積資本生產的經濟方式,累積的資本 越多,生產的財富也越多。而資產家們將理性思考帶入了經濟活動之中,開始摸索如何生產更有效率,因此人類史上開始出現生產線與工廠,每個工人用最簡單的動 作製造零件,然後再將零件組裝成產品。在這種情形下,人不但無法追求自我的價值,反而被異化為工具存在,雖然工人同作一件事可以建立起彼此的聯繫,但是卻 失去了愛與感情等等身為人所具備的特質,因此這是人的焦慮與孤獨感最深刻的時代。人類的階層對立,從過去的貴族/平民轉變為資產/無產。

所以位於無產階級的人們,努力試著追求屬於自己的身分地位。

而資產階級也是如此,亦將理性思考應用在追求身分地位上,如何更有效率地更簡單更快速地獲得身分地位。由於資產主義的崛起,加上人可以努力獲得一切的集體 暗示,因此經濟成了近代社會判斷人身分地位的標準。努力的人可以致富,懶散的人會窮一輩子,這樣的邏輯演變成富有的人都很認真努力,窮人都很懶散。要如何 迅速簡單有效率地獲得地位,在這個什麼都可以量化的社會,最直接的方式便是金錢了,簡單名瞭。你擁有金錢,就代表你是個努力的人,有天賦,有照顧其他人的 能力。連追求身分地位都麥當勞化了!

這是一件相當吊詭的事,擁有金錢已經可與道德畫上等號,或許我們也可以說,追求身分地位就等於追求道德。沒有身分地位的人,也會在外表上下功夫,試圖偽裝自己是個有地位的人,博取他人的喜愛。

西方社會的情況是如此,那麼東方呢?相較於基督教文化,東方社會則可說是儒教文化。基督教文化是罪的文化,若得不到該有的愛,人則會感到羞愧與罪惡感;而 儒教文化是恥的文化,在意社會對自我的評價,一切的行為皆出自於和諧。這對於社會地位的追求有何影響?在傳統的東方社會,有著「士農工商」的價值觀,士即 出仕任官,甚至有「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俗諺。

一直到近代,中國才擺脫封建帝制,在此之前,儒家的地位一向是皇帝身邊的輔佐,不同於西洋的民主政治學說與理論基礎,中國儒家只注重權力的輔佐與仕宦,卻 從未質疑統治者的身分。若說西方注重平等的兄弟愛,就算是君權神授的時代,不分貴族平民都仍可以毫無差別地接受上帝給予的愛;但中國古代的權力結構則可說 是虐待狂與被虐待狂的激情結合,天子是上天在地上唯一的代表,權威不容質疑,天子舉行封禪的儀式相當神秘,閒雜人等不得旁觀,人民能做的便是膜拜天子。虐 待狂與被虐待狂的關係,影響了中國人們追求社會地位的方式與態度, 第一、遵循倫理,做人臣便不敢空想大位,但這倫理卻也是代代流傳下來的教條規範;第二、社會取向,害怕動盪不安,放棄自我關切群體和諧,並因遵守社會規範 而得到尊敬;第三、好面子,在意他人的目光,當做錯事情最先注意的必定是他人的目光。

總合以上,追求身分地位是我們熱愛的,但是卻往往在無意間被意識形態的框架所套住,我們在面對身分地位時常發生許多心理壓力,若是能夠理性地瞭解這些意識形態,相信我們才有能力面對問題。